万幸的是,她的佩刀仍贴在腰际,艰难摸索到后,她小心避开巡逻兵的视线,一点一点,先用刀尖磨开手腕的绳索。
此处果然居高临下,是一处城郭。城外不远处,堆满抢来的西州军粮草辎重,浩荡连绵,十分壮观。
如此规模,竟就在西州城眼皮子地下,为何一直未有人发现?
她不敢细想下去,只能大致观察之后,在心中计算了此处赃物的大致数目,又记下四周山川地势。手中绳索已被磨开大半,再稍加抖动就能挣脱。她此刻需要的,是一个逃出去捎信给大军的时机。
然而不远处,一个身量魁梧的人正向她走来,肩上停着鹰鹫,他也像一只鹰鹫。
阿史那默啜。
(叁)
与此同时,沙陀营帐内,安府君被捆缚在大帐中央的立柱上,面对着他的宿敌,也是他的父亲。
两人都沉默着,无边的愤恨灼烧着他的内心。
此时,那老酋长却突然起身,如同一截突然复活的尸首,一步一步挪向他。
安府君当年离开瓜州之前,朱邪金山还是英武魁伟的沙陀族首领,随唐军征战又有军功,在漠南漠北都有威名。
是什么让他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?沙陀族人都是何下落?瓜州城为何会被突厥人占领?
但对面人一句话都不说,这让安府君的怒气更盛。
他离安府君极近时,被捆在柱子上的人终于嗅到一丝不对劲。
是血腥气。他周身上下,无处不散发着血腥气与腐烂的味道。
朱邪金山开口,安府君的眼睛突然睁大。他这才发现,老朱邪的嘴里没有舌头。
他不说话,是因为没有了舌头。
对方浑浊的眼球终于转了转,示意他朝下看。安府君在他腰间看到一把匕首。
那匕首与他从前佩的是同一制式。沙陀男儿成年时,人人都有一把。他也曾有。
为何不自己抽刀?安府君往上看,看见朱邪金山那泥污的袖管里,只有手臂,没有手。
匕首离他很近,他稍加试探就能够到。拿到之后,对方僵硬的脸上努力绽出一丝表情,像是在笑,却比哭更悲哀。
老朱邪对安府君说了叁个字,开口无声,可安府君听懂了。
他说的是,杀了我。
自从他被逐出瓜州城,没有一刻不想着有朝一日能风光归来,扫清沙陀牙帐中的蝇营狗苟,痛快出一口恶气。这复仇的心愿是支撑他多年来潜心布局地下城的动力之一。
他想让老朱邪悔恨,让他亲口告诉自己,当年不该放任密羯陷害可敦又将自己逐出城,亲手酿成祸乱。但如今他口不能言,形同槁木,连自杀都做不到。
自己于黑暗中磨刀十余年,再归来时,仇人却早已离开战场。只剩一个人在倔强地约战,像个傻子。
真孤独啊。所爱之人,所恨之人,都不愿等他。
安府君调转刀头,将刀尖对准了朱邪金山。
(四)
默啜舔了舔后槽牙,看着被捆在祭坛上的白脸郎将。李知容觉得自己甚至不够他塞牙缝。
“小郎将,你深入敌营,是为了查清此处的军备粮草有几何,回去向主子邀功么。”
李知容不言。她虽已解开手中绳索,身上却仍被捆缚着。如果能激得默啜抽刀靠近他,或许有一线机会。
她从来上了战场就是亡命徒。
“吾素闻默啜可汗年少有为,两年内荡平漠北,重振突厥牙帐,原来也有错算的时候。”
默啜闻言,果然走近几步,垂头看着她:
“少耍花招。再多几刻,你就要被剁成肉酱,在此之前,还不如好好与我交待西州援军几何,领兵是谁。若是说得对,或许我可让你自行挑选死法。”
李知容笑得胸有成竹:
“吾曾闻骨咄禄可汗的尸首,被汝藏在牙帐中叁天叁夜,腐臭味引来秃鹫成群,可是真事?”
默啜皱眉看着她,之后发出几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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