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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八章 救赎(第1页)

葡萄架上爬满了新鲜的、刚刚长好的紫色葡萄。接着下雪了。雪并没有把葡萄枝压垮,而是在圆滚滚的每一棵葡萄顶上遗留了一部分。

朋友说,如果相信占卜的话,就应该相信神。

神为什么要创造出我们?

白方和黑方分别坐电梯上了二十一层。韩孝然看着王君皓在自己面前,打开卢子谦办公室的钥匙。

纪霖泉走进来,打开了办公室的灯。

房间里很空旷,一个待客的相对着的沙发,中间一张小茶几。落地窗透明且清晰,正好看得见对面。一模一样的环境,韩孝然正看到卢子谦,对自己做了一个嘘的手势。

我爱的人不爱我。

我期待的没结果。

我满怀期许地开展新的生活。欺骗和疾病却总包裹着我。

“你有什么想对神说的吗?”

“我们这里……也归上帝管吗?”

王君皓的父母都在政府工作,却是基督徒。王君皓出生在美国,拿了美国身份。后来因为父母工作的原因回国上学。他从来不对朋友抱怨自己的难过,如果遭到什么不公的待遇,他只会愤怒——他一向愤怒。他厌恶人可以那么直接地指出他人缺点,然后肆意嘲笑,人还可以明目张胆地说谎,自以为聪明,编织地很蹩脚。他以前在顶楼住复式,楼下总有人弹钢琴。这真扰民——而且他们总喜欢晚上九点以后弹钢琴——王君皓在一次晚餐的时候说道。

父亲告诉他,就在我们这个小区,有一栋供人合租的房子。他们互相看不顺眼,不敢侵犯对方的领地,连关门都要小心翼翼。有时候冰箱的东西烂掉了,没人承认是谁的。有时候心情不好了,就对着邻居大吵大闹。每个人都挣扎于自己出身的泥泞中。每个人又都是可以明码标价的。碌碌无为的,疲于生计的,一辈子都看不到上面的风景,也认不清自己的位置。

父母……可以给你提供好的基础,但你还要继续努力,搭建你的上层建筑。“爬的越高,摔下来就越疼。”

后来没多久,他们就搬走了。他们住独栋,周围很安静,还有一个地下车库。

人生,充斥着痛苦。

赎清我们的罪孽——所以,我们才需要救世主。人类将复活,在神面前接受审判,我们的罪恶终将得到赦免,我们终会在死后的世界获得永生。

夜晚回家的路上,王君皓背着书包,眼前躺着一团毛绒绒的肿块。身上改了几片叶子,他仔细看,是一只死去的鸟。他歪着头,端详眼前的死物。

可是……死了就是死了。死了就都结束了。

没有人见过天堂。

人间却是实实在在的地狱。

后来的他善于和每个人搞好关系,他可以很轻易地看穿别人想从自己身上获得什么,他也能迅速感受到别人说话的意图。他不相信神。父母并没有强迫他,只说孩子年龄小还不懂,慢慢就会领悟的,他装作往信徒的方向努力的、虔诚的样子。喜欢他的人很多,但他从不觉得自己有朋友。他隐藏了自己的一部分。用他人最需要的样子示人。他从来不对人丧失希望,因为人性才是人一切行为的根本。利己的,自私的,贪婪的,欲求不满的,无法自控的——

他偶尔在心里嘲笑纪霖泉,纪霖泉的父母和自己父母从事的工作性质相似。但他却在父母的溺爱下长大。他从小想要什么,父母都会买给他。他把这个习惯带到了学校,在经历了几次同学交往的挫折后,他终于从回到家哭着问父母同学们为什么都不喜欢我——父母说要给他出头——他说我不要,就是你们害的——父母问为什么——老师说的,就是因为你们。后来他的父母向校长举报,老师被辞退了。同学们觉得是因为纪霖泉才让他们失去了一位可亲可敬的老师,就更加怨恨他了。那时候纪霖泉觉得父母帮不了自己,他变得敏感,小心翼翼,学会了圆滑和讨好同学,开始和父母唱反调——都是因为爸妈太惯着你了——老师的那句话在他年幼的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。

纪霖泉家里很有钱,他发现,只要请同学吃饭,同学再见面就会热情地打招呼。他一度换到新的学校的时候,给班上的所有人都买了礼物。父母把他送到了私立学校,同学们很满意他的东西。一开始的时候,他非常受欢迎。童年给他带来的自卑又让他一定程度上谦让,敏感。他很喜欢和王君皓待在一起。

王君皓永远都不会生气。

王君皓有时候觉得和纪霖泉这样的人成为朋友有几分滑稽,看他在自己面前说话越来越肆意妄为,暴露的思想的稚嫩和缺陷也越来越突出,可他又看起来诚意满满,他和其他人不一样,不会从骨子里看不起谁——纪霖泉反而有些看不起他自己。

王君皓当然不会对人展露出过激的情绪,他只会觉得,你让我承担了损失,是自己认人不清的过失。他在心里对某个人说一万遍去死,然后笑着对他展开下一次利用。大部分人,都可以对自己创造价值。

纪霖泉和他相处久了,也潜移默化受他观念的影响。王君皓总说,人有时候不能显得太懦弱了,你越退让,他们就越上纲上线——“我们这种上位者,怎么能被那些阴沟里的老鼠左右呢。我们要做的,是操控他们。”纪霖泉没有反驳他,只觉得王君皓说什么都是对的,而且,操控别人这样的说法,王君皓肯定也只是开开玩笑,毕竟他那么受欢迎,他肯定是很好很完美的人。

“但是……你会不会觉得累呢?”纪霖泉问。

不论别人做什么,怎么想,王君皓都不会动摇,也不会因为与自己的预期不符感到悲观。他就像一台冷漠的,精确计算着价值和取舍的机器。他不会感觉疲惫,不会感到力不从心,他觉得自己生来就站在高位,可是还要爬向更高的位置。

“不会。”王君皓笑着说。“而且,那些话,我都是跟你开玩笑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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